七夕对于傅家来说与往日没什么差别，下学后楚芷和楚菁向外祖父请安，然后吃晚饭。只是今年当楚芷吃完饭准备回去时外祖父却叫住她：“阿芷，今日是七夕，不如你带妹妹去街上看看花灯？”
南秦旧俗，女子十五岁及笄之后便可以定亲。楚芷马上就到年纪，外祖父希望她多出去走走，若能看上心仪的男子最好不过。
可楚芷封闭惯了，忽视妹妹希冀的目光，俯身施礼道：“今日课业繁多，我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
终身大事固然重要，但眼前还是自家孙女身体最重要，傅老先生闻言立马说：“累了就好好歇息，等回头得空再出去玩。”
可等出了饭厅，跟在后面的楚菁嘟囔道：“姐姐，明明我今日听说你夫子没有留作业。”
楚芷牵着妹妹的小手，耐心抚慰道：“如今并非太平年头，外面人多眼杂，妹妹还是在家中待着比较好，若喜欢花灯，回头姐姐多送你几盏。”
“可是……好吧。”
花灯有什么好看，外面的热闹才是最要紧的，但既然姐姐不想去，楚菁可以生生压下心中的渴望，毕竟天大地大，亲人最大。
然而她最亲的亲人却在回到房中换了一身素雅的装扮后坐在院中石桌旁，屏气凝神看着墙头上的月亮，直到墙上冒出个人头，楚芷才松了口气。
今日的宁垣不似往日大胆，搓搓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我刚从外面过来，街上好多人，还有很漂亮的花灯，你，想去看吗？”
虽然早就说好的，但毕竟拐人家闺阁姑娘出去不是小事，更何况楚芷不是一般姑娘。
“我明日还要上学。”楚芷答道。
并非托词，她明日确实还要去学堂。但宁垣确实想带她出去，外面繁华的灯火与她这冷清的院落形成对比，楚芷置身黑暗中，黑暗将她包围，只余一双眼睛，透着希冀和期许。看得人，或许是看的某些人心疼不已。
其实宁垣对于楚芷的态度早有预料，沮丧地趴在墙头，思索两全之法：“那……”
“那样的话。”楚芷走到矮墙前，向宁垣伸出一只手：“我要在亥时之前回来。”
从失落到重燃希望往往只需要一瞬间，宁垣立马直起身子，惊喜的目光比远方的花灯还要耀眼，隔着衣袖拉住楚芷的手腕：“我保证，亥时前将你安安稳稳送回来。”
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到全身，给楚芷一种莫名的心安。原本楚芷也练过几天，身姿轻盈，不费吹灰之力便翻上院墙，这才看清楚隔壁院子早已荒草杂生，因此有一条路格外显眼，好像是日日踩踏，生生在这片荒草丛中走出来的一条路。
七夕在宛城是大日子，夜空中遍布五彩烟火，亮如白昼，街上人来人往，即便隔着一道门也能感受到外面的热闹。
临出门前宁垣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白兔面具扣在楚芷脸上，煞有其事说：“还是遮起来好，你长得太扎眼，我只是想带你出去玩，不想被你家长辈活活打死。”
“做都做了，还怕什么。”
“所以，我得带你好好玩玩，不然我就亏死了。”宁垣推门走出去。
楚芷笑着摇头，跟了上去，被入目的灯火夺去注意力。
即便是多年以后，她见过最好的工匠做出最巧妙的灯盏，只要回想起在这年蓦然进入眼帘的秋夜，心里还是会泛起涟漪。
墨蓝天幕中星河点缀，却被人间的焰火夺去光泽。星光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柳河边、拱桥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垂髫孩童被父母抱在怀中，看着街边的糖人流口水。有年华正好的少女手提花灯翘首以待等她的情郎，久等不来急的直跺脚。还有相伴的少男少女，被人群冲散撞在一起，抬头看一眼，匆匆避开，貌似无事，只是耳根子泛红。
店苑摊铺鳞次栉比，食物香味和脂粉味充斥在大街上，百般滋味，混杂成人间烟火。大红灯笼高悬，亭台楼阁处处可见如花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