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俯首看着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

    她曾经那样高高在上,那样尊贵无比,曾经的自己,便是站在玉阶下痴痴仰望,也生怕自己的目光玷污了她的光辉,而如今她却这样恭顺谦卑地跪在自己的面前。

    她的双膝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发丝几乎碰到纷批的刈草上,玉珠一般的声音撞击在他的心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殿中,她远远地站在那众人之中,他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

    仅仅是那一个远远的身影,便教他不可自持,而现在——她居然就在他的面前,居然就跪伏在他的脚下,离得这样的近,近得叫他几乎按耐不住立刻就要将她密密地搂入怀里,融入骨血之中。

    他往前一步,正想躬下身扶起她来,却听得她跪在下头,声音中带着微微一丝颤抖:“罪女柳霓不知吾皇驾到,冲撞圣驾,罪该万死。”

    冲撞圣驾,罪该万死——他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

    她跪的并不是他,而是这万人仰望的权力,让她这般恭顺的也并不是他,而是这万人之上的龙椅,她这样委屈求全的告罪,更不是因为他,不过是因为她想对自己隐瞒真实的身份罢了。

    他沉默半晌,终于一字一顿道:“真是赵岑家养出的好女儿,谁人给了你胆子,做出这样以上犯上的事情来?”

    刘全闻听赵岑二字,心中咯噔一响,顿时明白面前这个女子正是皇帝将名签袖在袖中的那人,因此不由侧脸多看了她一眼。

    却见她默默地跪在地上,慢慢地叩了一个头:“臣女死罪,还请皇上降罪。”

    刘全不由心中暗暗称奇,这女子突然知晓面前的人是九五之尊,没有被吓得面无人色也就罢了,还不为自己辩解告饶一番——难道是真的不怕死了么?这到底是如何一般性情的女子?皇帝又是如何知晓赵岑府上有这样一个女子呢?

    郑淣垂着头,嘴角微微抿紧,此刻多说又有何意?一个铁铸般的事实从小就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这宫廷之中哪里有什么是非对错,黑白曲直?

    上位者便是再错也是对的。

    若是后宫女子被人所污,错处在你,谁人叫你不拼死反抗,带累名节受损?

    若是后宫女子被人所污,拼死反抗,而那人却不小心成了皇帝——

    错处更是在你,谁人叫你不识得皇帝龙颜,犯下这种大逆不道之罪?

    她只当今日凶多吉少,没想到那西梁帝王在上头却轻声一笑:“看着样子生得娇媚,没想到这性子倒是烈得很。”

    刘全乍然听得皇帝这般一说,心中惊诧莫名。

    皇帝千金之体,如何能受得如此冒犯?

    这柳霓方才的行为,莫说杖责,便是直接拖下去赐了一丈红,留个全尸也是天恩浩荡了——这样的冒犯之事,皇上居然用如此轻佻的话一笔带过,这么说来,皇上的意思是轻轻揭过不再追究了么?

    刘全心里头这样揣测了一番,到底是自己会错了意,还是皇帝的意思果真如此?各种念头在心里头翻滚了半天,他掂量着选了一个最轻的惩处,小心翼翼道:“还请皇上示下,这女子该如何处置?可要禁足……以示惩戒?”

    没想到,皇帝略略一顿,懒洋洋一笑:“处置什么?原是朕认错了人,将她当成了莫镜心——况且采朵玫瑰花儿,哪能还不被刺扎一下?朕难道气量小得竟然要为此事计较么?”

    说罢,眼光也不再落在她的身上,只淡淡地嘱咐刘全:“莫镜心住的地儿定好了没有?你去选个好好的住处,别委屈了她。”

    刘全心道那禁足已是最轻的责罚,却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连禁足也不肯,更万万没想到皇帝陛下在这当口上头,话题突然转了一转,转到了莫镜心的